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最近天冷,路過的人手都縮在口袋裏,只有小攤上冒著熱氣。

有吃的,看起來特別誘人,周蕪餓的不行,自然走的快,幾乎是一路小跑,甩了嚴柏禮好一大截。

賣竹筒送的是位奶奶,隨身帶了個小板凳,幾乎是蜷縮著。年紀看上去很大,頭發已經花白,臉上雕刻著深深的皺紋,面上的笑容卻不變,依舊和藹慈祥。

今天穿的還是太薄,周蕪搓了搓手,臉都要笑僵,“奶奶,麻煩給我拿一個竹筒粽,糖撒多一點!”

老奶奶正處於半夢半醒中,突然來了客人,有些局促的站起來,手不自覺的在圍裙上擦了擦,“誒,好,奶奶給你拿。”

嚴柏禮已經站到她身後,周蕪很客氣的問,“你吃嗎?”

這句話周蕪覺得其實不需要問,她心裏有了算得上明確的答案。十有八成,按照這人的性子和平時的習慣,應該不大喜歡吃甜的。

淺淺的眸子垂下看她,薄唇動了動,“吃。”

“?”沒想到打臉來的這麽快,周蕪默了默,有些抱歉的開口,讓奶奶再拿一個。

好一會兒,兩個竹筒粽被一雙顫顫巍巍,布滿皺紋的手拿著。周蕪有些擔心,連忙接過去,道了謝,“謝謝啊,祝您生意興隆。”

誰都喜歡被誇,幾乎沒有例外。有些人雖然表面上不顯,但心裏卻還是開心的。

老奶奶年紀大,藏不住情緒,樂開了花,“姑娘人長得漂亮,嘴也甜。”

似乎是覺得只誇一個人不太好意思,老奶奶將視線放在了高高瘦瘦的少年身上,“男朋友也好看。”

氣氛陷入了一種很尷尬的沈默,老奶奶似乎察覺到什麽,試探著問,“那個……我是不是說錯話了哇。”

周蕪將一只竹筒粽遞給嚴柏禮,彎了彎眉眼,回答的籠統,“是好看。”

太陽當空,卻沒有暖意。

告別了小攤,周蕪咬了口粽子,軟糯口感,心情也跟著好了不少。風吹的有些冷,她將針織開衫的扣子系上,慢悠悠的走著。

等紅綠燈時,她回過頭,發現嚴柏禮手中的粽子依舊完完整整,一口沒動。

少年依舊冷冰冰的,靜靜的盯著手中的粽子,眉心輕輕皺著,有些犯難。

“你………”周蕪斟酌了一會兒,悄悄放下兩個臺階,“是不喜歡吃甜的,還是不會吃?”

最後那個臺階就顯得有點刻意。

嚴柏禮的視線不鹹不淡的掃過來,像是為了證明自己,任命般的,咬下一口。

竹筒粽子上面撒了一層白砂糖,又甜又膩。

甜食愛好者周蕪眼睜睜看著,嚴柏禮咬下一口,就將那近乎完整的一根,扔進垃圾桶裏。

“……”

有點浪費了。

果然,學霸的腦細胞不需要拯救。

她覺得可惜,深呼吸了幾下,才漸漸平覆了心情。綠燈已經亮起,邁了步子。

過了這個紅綠燈,一直直走,拐角處向左轉,就是周蕪家。

周蕪不是那種會強行搭話的人,相反的,對面的人不健談對她來講,更像是一種解脫。

嚴柏禮的話又少,兩人獨處在一起的時候,氣氛多多少少會有些尷尬。

一路安靜,周蕪莫名其妙,已經有些沈不住氣,不自覺地加快了步子,想快點逃跑。

到拐角處時,嚴柏禮叫住了她。

步子定住,卻沒回頭,周蕪望著地上那個高瘦影子,書包肩帶垂下的布料,隨著主人的動作晃動。

心中莫名酸脹,跟著晃。

可能是兩人之間的距離太遠,嚴柏禮向前走了一步。

距離縮短,聲音很小,只有兩個人能聽見,溫熱的呼吸噴灑在頸側,帶著淡淡的薄荷香。

嚴柏禮的聲音帶著他自己都沒察覺到的渴求和期待,想要知道什麽答案。

他問,“我好看?”

她的身形頓了頓。

都這麽說了,原本淺薄的紗布就要被挑開。要是還不知道他想問什麽,那周蕪才是真的慢熱遲鈍。

沒頭腦的一句話,聲音很小,不知道是在說給誰聽,“會是的。”

會是的。

未來的某一天。

會是我男朋友的。

但不是現在。

嚴柏禮並沒聽清,還想要再追問時,被女孩打斷,“你回去吧,該吃午飯了,你家人會擔心的。”

這句話幾乎沒過腦子,語速很快,也帶著狼狽。

幾秒鐘後,周蕪才完完全全反應過來,自己那句話的失言。

嚴柏禮,好像已經沒有,關心並愛著自己的家人了。

無措下,周蕪轉過身,上前一步,想要解釋。

鼻尖卻撞到少年的胸膛,反應過來時,二人幾乎靠在一起,實在太近,呼吸聲都聽得到。在別人眼中,像是擁抱的姿勢。

大腦徹底宕機,下意識的後退一步,想拉開距離,結果又被他拉著書包帶子,拽了回來。

嚴柏禮垂著眸子,長長的睫毛掩蓋了眸中的情緒,嗓音嘶啞,“周蕪,我沒有家人了。”

盡力忽略耳根傳來的熱意,排除一切雜念後,心中只剩下心疼。像被針紮,一陣一陣的疼痛。

周蕪慢吞吞的擡起手,手心貼到少年冰涼的臉頰上,帶去一片短暫的熾熱。

他永遠是那副模樣,清冷又安靜。一動不動,看著她,像是期待她說些什麽。

毫無準備的撞進少年淺色的瞳孔中,突然就失了勇氣。周蕪像是洩氣了般,垂下了手。後退一步,整個人都顯得有些狼狽。

“嚴柏禮,聽話,回去吧。”

哄小孩子的語氣。

這下,嚴柏禮的臉上再看不出什麽,好像什麽都沒變,但又什麽都變了。平靜冷淡,像是蝸牛為了自我防禦,慢吞吞的,往殼裏又縮了縮。

出租車朝他們這個方向駛來,嚴柏禮的視線沒什麽目的的往遠方看著,招了兩下手,一句話沒說。

半個身體已經進入車裏,周蕪垂下去的手攥緊,故作輕松,擠出一個笑容,“再見。”

車門被關上,風帶走了大片汽車尾氣,還有那句不帶任何情緒的“嗯”。

風帶走了一切。

周蕪的生活,又恢覆了歲月祥和,一片靜好的模樣。

*

從圖書館那次回來之後,周蕪心裏總憋著一股情緒,壓抑極了,又說不上來,更找不到方式去排解。

一個人獨處時,那種情緒更明顯。猖狂的沒邊,在心中蹦噠。躺在床上,腦海中突然聯想到往事時,像是觸發了某個開關,整個人都難過。

找不到解決的辦法,只能像只無頭蒼蠅一樣,整日坐在書桌前,一套又一套的刷著試卷。

阿姨都被嚇到,不敢再催她認真學習,反而一直幫她分散註意力,讓她去外面轉轉,不要天天悶在家裏。

很奇怪。

之後假期裏的日子,周蕪沒在跟嚴柏禮聯系過,甚至連微信都不常打開,收到的消息也是選擇性的去回覆。

無意之中,清空了微信的聊天記錄,一開始並沒有覺得什麽,甚至更為清靜。

直到她無聊時再點進和[星星]的聊天框,幹幹凈凈,空無一物,什麽都沒有。

仿佛之前發生的一切都不覆存在。

假期的最後一天,大清早,八班小群裏的消息就一條條蹦著,數不勝數。不管暑假去補習班的,去旅游的,還是待在家裏的,接二連三竄了出來。

聊的話題無一例外,都是在抱怨作業多,假期沒玩夠,不想上學不想考試。

上學這件事兒是全國高中生最統一的煩惱。

接連十幾天,沒日沒夜的做題寫作業還是有用的。假期的最後幾天,周蕪格外清閑。

原本準備荒廢假期最後一天,睡到中午十一點,簡單吃了些東西,什麽都沒有幹,又跑去睡午覺。

八點多時,來了兩位不速之客。

夜色將至,窗外漆黑一片,只有路燈的光淺淺映照在地上。

迷迷瞪瞪被阿姨叫起來,走到客廳,一眼便看見了沙發上坐著的周昀定和許汀蘭。

阿姨已經察覺到了緊張的氣氛,很識相的沒繼續停留,將煮好的粥溫起來,拎上自己的小挎包,自覺的下了班。

她實在太累,沒力氣再去出言諷刺,只是安靜的坐到一旁的單人沙發上,泡了壺茶,靜靜等待。

這對夫妻從未同時來過,能出現其中一個都是罕見。這次來,肯定是有什麽重要的事。

周蕪心裏已經猜到了個大概:二人要離婚,順道來通知她一聲,並交代她以後除了生活費之外,就不要再聯系。

沒有電視劇中狗血的“跟爸爸還是跟媽媽”,爭奪撫養權之類的情節。不是不需要,而是根本沒人想。

沒人想要她。

不出所料,一壺茶泡完的時間,許汀蘭拿出自己的包,將一張內容滿滿當當的紙放在茶幾上,擡起那雙好看的眼睛,靜靜凝視著她。

周蕪喝水潤了嗓子,視線掃過去,只看到一行清晰醒目的字。

離婚協議書。

不出所料。

跟穿越前的十八歲,是相同的場面。依舊是晚上,依舊是客廳,依舊是沙發上的那兩個人。

只不過時間有些變,提前了一個月。

杯子被放在茶幾上,很清脆的一。女孩神色平靜,說出來的話也簡略,“我知道了,你們回去吧。”

周昀定依舊是那副模樣,不作為,不擔當,什麽都不說,只是垂頭坐在那。

許汀蘭握著茶杯柄的手一抖,熱水灑在身上那條價值不菲的裙子上,眼中滿是詫異,“你……沒有什麽要問的嗎?”

沒有管自己身上的那條裙子,而是先去問了她的感受。

周蕪笑笑,將紙巾遞過去。

面上依舊是掛著笑的,語速緩慢,聲音也輕,卻刀刀紮人心上,“我要問什麽,還是說你要聽什麽?離婚了你們應該很開心吧,擺脫了多年觀念不合的配偶,又擺脫了我這個小拖油瓶,一舉兩得,你們應該開心才對。”

“你們兩個分開了之後,好好過自己的吧,認認真真生活,擦亮眼睛找配偶,不用管我的。”

“除了每月要生活費之外,我不會再去打擾你。你們應該也知道我的性子,我不是那種死皮賴臉,會死纏爛打的人。我清高,我得要面子。”

周蕪臉上帶笑,指了指自己的臉。

周昀定明顯坐不住,有些煩躁,手指絞在一起,被這麽揭了老底,臉色也不太好。

許汀蘭緩緩將茶杯放到桌子上,嘆了口氣,很自以為是,又像是自我安慰,“你還是怪我們的吧。”

蠻好笑的。

周蕪也確確實實笑出來了。

“我說的話,句句真心,沒有諷刺你們的意思。”

“就按照剛才我說的,除了生活費需要微信聯系,以後,就不要再有任何交集了。”

沒想到自己的女兒居然會如此淡漠決絕,像是對自己父母離婚的事情毫不關心。又似是已經知道了將會發生什麽,早早的,提前的,就做了準備。

許汀蘭交疊在一起的手微微顫抖,擡起頭時,眼圈是紅的。

估計連她自己也沒想到,第一次叫女兒的小名,是在離婚的時候。

她聲音裏都帶著哀求,輕聲喚,“蕪蕪。”

周蕪眼神清亮,這麽多年,再一次,目光裏透著決絕。

“媽,既然要斷了,就斷的幹凈一些吧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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